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長兄如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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長兄如父

春風殿,櫻花樹上脆弱的枝幹倏然而落,敲碎了圓湖上薄薄的一層冰,墜入冰冷的水中。

拔步床上的人兒被大雪壓枝的聲音喚醒,半夢半醒中,秦相思的音色如綿綿細雨。

“水,喝水。”

耳畔傳來水流聲,不多時,印有紅梅的淺色紗幔掀開,頎長的影子遮住燭光,一動不動註視著床上。

秦相思杏眸微闔,怔怔看了眼身影,倏然雙目圓睜。

眼前的人影高大偉岸,五官雖隱在暗色中,但散發的氣息威嚴,不是皇兄,又是誰?

她蹭得坐起身,視線掃向窗外,驚訝問道:“皇兄,這麽晚了,你怎麽還過來?”

窗外夜色濃烈,五指不分,安然靜謐,大約是二更天。

“朕等不及過來見你。”

祁帝坐在床畔,遞過手中的白釉茶盞,秦相思坐直了身子,雙手捧過茶盞。

她低著頭,小口抿唇,對面沒再說話,幽深的目光近在咫尺,看得秦相思忍不住緊張,喝水的動作變得緩慢起來。

祁帝一瞬不瞬盯了秦相思半晌,直到她喝完水,放下茶盞後才道:“明月,你告訴朕實話,這三年,去了哪裏?”

秦相思屏住呼吸,心頭猛然跳動了下。

面對長兄的詢問,她知道逃不過,只好緩緩開了口。

“皇兄,我……我去了北燕,也去了南詔和——西淩。”耳邊響起時無度的叮囑,即使他不說,秦相思也不會說出實情。

她眉目低垂,語氣夾雜著歉疚:“過去三年,明月周游各處,一時貪戀,才忘記回家。”

換作平常,秦相思定然會撲倒皇兄的懷中撒嬌,她和皇兄相差十五歲,長兄如父,祁帝於秦相思而言,亦兄亦父。可今時不同往日,秦相思意識到自己的任性給別人帶來麻煩,眼下端莊拘謹,規規矩矩地垂首回話。

祁帝定定望著她,眼底風起雲湧。

天時地利人和,當年明月能輕易離開,概因不在宮中的緣故。

雲州假秀女案告破後不久,祁帝南巡,明月順道折去淮州,宮外戒備不嚴,動身回京前一日,祁帝發現明月不見了。

一同不見的還有時無度。

祁帝派人尋找,但回來的只有時無度。

他告訴祁帝:明月雲游諸國,暫時不會回來,祁帝如何軟硬兼施,他都不肯說出實話。

而現在,明知明月也在撒謊,但看她乖覺的模樣,祁帝眉梢微松,伸手將秦相思鬢邊散落的一縷發絲別在耳後,然後撫摸熟稔地她的墨發,語氣溫和。

“你渴望外面的天地,總歸是從前朕太拘束你的緣故,想要出去倒也無可厚非。只是明月,你既要遠游,總該知會朕一聲,再不濟也該留封書信,這幾年,你音信全無,可知祖母與朕有多掛念。”

如果她不通世故,遭人蒙騙怎麽辦;如果她遇人不淑,遭人暗害怎麽辦。

每每想到此節,祁帝對時無度的怨念愈發深刻,他明明什麽都知道,卻不肯透露一言半句。

聽了這話,秦相思怔住,她當年,分明是留了書信的,皇兄怎會……

她謹慎地擡頭,皇兄的神色不像是在撒謊,秦相思朱唇微闔了闔,意欲張口,又擔心皇兄繼續追問,擊潰她的防線。

再三思慮後,秦相思跪在床上府,俯首歉道:“是我疏忽大意,任性妄為,皇兄,對不起。”

祁帝斂眸,露出嚴肅的神色,天子威勢,少見地在幼妹面前浮現。

“明月,同樣的事,朕不希望發生第二次。”

心頭湧起愧疚之情,秦相思毫不遲疑地答應:“皇兄放心,我……明月再也不會如此了。”

祁帝溫暖的掌心撫在秦相思臉龐,露出滿意的笑容。

心裏卻是湧起一絲不安。

他雖早已做好錦衣玉食養明月一輩子的打算,但也不願聽到有關任何損傷明月身體的事,她本就早產而生,瘦弱地捧在手心裏幾乎沒有感覺,當年太醫說她很可能活不下來……

為了養活她,太皇太後與祁帝可謂是殫精竭慮,費盡心思。好容易,終於看著明月平安長大,誰曾想,他的明月竟身體受損,差點子嗣無虞。

細細想來,今晚江皇後的提議,不無道理。

女大心思多,後宮人多眼雜,是時候在京中建座公主府,讓明月搬出宮住。

不但如此,祁帝想,明日他便派人暗地打聽,看看京中哪家的公子尚未婚配,挑選一名合適的做明月的駙馬。

這樣,她再不會輕易離開東京了。

*

楓溪宮內。

暖閣軟榻上,慵懶的美人輕輕打著呵欠,一雙秋水翦瞳望著殿外皚皚白雪,神色疑惑:“本宮記得這個月有新進的浮光錦,都這個時辰了,司宮臺總管怎麽還沒來?”

正蹲著給美人揉腿的宮女應和道:“是啊,按理說早該來了,奴婢差人去問問。”

說曹操曹操到,話音剛落,宮人來稟司宮臺總管來了。

大宮女錦瑟起身扶美人坐好,不多時,偏殿暖閣進來位中年發福的內官,微胖的臉頰堆砌著奉承的笑容,恭敬向榻上的美人行禮。

“奴才給淑妃娘娘請安。”

淑妃睫毛輕顫,微微瞇了瞇眼。

“起來吧。今兒倒是來的晚,可是年下司宮臺事務繁忙,雲總管抽不開身了?”

言語間略有不滿,雲總管訕訕而笑,又行了一禮:“淑妃娘娘恕罪,奴才並非有意來遲。只是今兒一早陛下有令,司宮臺新進的浮光錦和寶石簪子送去春風殿,讓長公主先挑選。”

聽到春風殿三個字,淑妃眼簾掀開,問:“就是昨兒個才回宮的明月長公主?”

雲總管點頭:“正是。”

他沒有言明的是,明月長公主去南山行宮養病前,春風殿的東西都是宮裏頭一份,就連皇後娘娘的椒房殿都排在春風殿後頭。

這話落在後起之秀的楓溪宮耳中怕是不舒服,雲總管很識趣地避重就輕。

淑妃沒再多問,挑選了幾匹浮光錦和首飾,便打發人走了。

錦瑟命人將東西收好,回到暖閣時,見淑妃神情淡淡,忍不住問:“娘娘不生氣麽?”

淑妃輕飄飄睨了她一眼,反問道:“本宮為何要生氣?”

錦瑟道:“往日司宮臺有什麽,咱們楓溪宮都是頭一份,如今倒好,風水輪流轉,盡都往春風殿去了。”

淑妃輕嗤一聲,姣好的面容上寫滿了不屑:“陛下若真疼愛他的妹妹,何需把人丟在南山行宮三年不管不問?左右人昨天才回宮,陛下如此行徑不過是做做樣子給別人瞧,省得落人口實罷了。

“要不了幾天,宮裏就會恢覆原樣,且等著看便是。”

錦瑟恍然大悟:“娘娘洞若觀火,奴自愧不如。”

淑妃的確不在意突然回宮的長公主,尤其昨晚宮宴,皇室宗親皆在,獨獨少了春風殿。

但畢竟是陛下的妹妹,作為嫂嫂,理當送對方一些見面禮。

思及此,淑妃吩咐道:“錦瑟,好好給本宮梳妝。待會兒不是要去椒房殿賞雪麽,本宮倒想見一見,這位傳說中的明月長公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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